深處

在櫃子裏翻得十六七歲的日記本，上面寫滿了曾今的文字，吹開覆滿時光的灰塵，我仿佛看到了那個在燈影中久久沉思的男孩。

那些熟悉的畫面依然歷歷在目，滿懷心事的文字，讓我情不自禁，兩行清淚，我從來沒有那麼深刻地發現那個過去的自己，如此脆弱，卑微，孤獨，如此悲傷，敏感，多愁。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，只是獨上西樓。

彼時藏在夜裏隨風搖曳的憂傷，憑欄望，瀟瀟雨歇，時光卻在指尖疏忽而過，此間已微不足道。那些零碎在記憶裏的慷概激昂和熱血滿腔，終只不過是在踏馬紅塵裏，拂過的一陣短暫的暗香。

莊生逐蝴蝶，亂花漸欲迷人眼，我們都曾在滿是疑惑的目光中，如此執迷不悟。寫自己矯情的文字，聽自己喜歡的音樂，談自己認同的觀點，找一個符合心情的夜，走在一棵繁盛的桂花樹下，找一個陽光明媚的白天，騎車環繞在郊外的原野。

年少時心中擁有一個龐大的世界，刀光劍影，策馬西風，指點江山，意氣風發，在紅塵中尋一個出水芙蓉的女子，譜一曲千古傳唱的愛情驪歌，在征途裏行轟轟烈烈之壯舉，揮灑磅礴的英雄氣概。

原本孤獨，或許只是不曾有人闖入，現實如此殘酷，誰沒有一個江湖。

而多年以後，彼時倦客，已然於這俗世沉浮許久，歷經滄桑，若不是言不由衷，何不愜意於男耕女織，縱情田間，悠然見南山。俗世寧人如此疲憊，寧人咬緊牙關，這燈紅酒，五彩繽紛，這奔波勞累，苟延殘喘，這人心難測，勾心鬥角，都讓人招架不住。

江湖一直在，人影漸模糊。人家說，這就是成長，這就叫成熟。

那些心事終究已了散，新愁綿延起伏，才下眉頭，卻上心頭。

我竟然如此感動於那些逝去的青春年華，它是如此的珍貴，如此的讓人慕，如果拋開那些彼時卑微的煩惱，這自由真是一種純粹的幸福。

記得生日朋友送給我這日記本，他說你一定要把它寫得滿滿的。在那些萬籟俱寂的時光，我便轉動一支鉛筆，寫下淺淺灰色的字，朦朧的暈，飽含著青澀的情愫。

我喜歡那些友情，我們一同談天喝酒，歡笑K歌，一同旅行，一同爬山，一同在備考的日子伏案急書，我慶倖生命中有了他們，曾不離不棄，同甘共苦。

我喜歡那個暗戀，偷偷注視著喜歡的女孩，看她的背影，打聽她喜歡的動漫，漫不經心地和她開玩笑，我也慶倖有過一個她，曾讓我如此心動，如此掛念。

我甚至喜歡那些糟糕的情緒，在走廊聽老師訓誡，我埋著頭一言不發，在家裏和母親吵架，我用力摔上房門，撲在被子裏流淚，或是在無數次公佈成績之後，默默走在校園的香樟樹下，把掉下來的葉子撕成碎片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