耀邦活在我们心中
《世界经济导报》与《新观察》杂志在京
举行联合悼念活动
尚之 常兰
4月19日,耀邦逝世的第五天,《新观察》杂志和《世界经济导报》在京联合举行悼念活动。应邀参加的有耀邦的家属、生前好友、老部下、老同事和有关各界的代表50人。戈扬主持,首先提议大家为耀邦默哀,并向耀邦遗像三鞠躬。遗像下面的一幅大字标语是 “耀邦同志活在我们心中”; 两边放着这次活动的主办单位《新观察》杂志社全体同仁和《世界经济导报》社全体同仁分别敬送的花圈,被挂黑纱的遗像前簇拥着松柏和万年青。
耀邦的儿子胡德平代表家属致词:“各位同志,各位朋友:父亲虽猝然病逝,但是我们所有的家属都不会堕入自毁性的悲哀中去。我们希望在悼念活动中,上上下下,左左右右,都能以一种祥和的环境和心态来度过。祝祖国吉祥!” 因丧事在身,德平提前离会了。
中顾委委员李昌作为耀邦的老战友、老部下,回忆了终身难忘的往事之后说,耀邦早在延安时期就和知识分子交心,是青年很贴心的一位朋友。他发起了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讨论,立下了巨大的功绩。当然,在社会主义改革和新旧体制交替的复杂的局面中间,任何人都是有缺点错误的,我不是说耀邦任何事都正确,但他确实是我们党一个伟大的革命家、政治家和思想工作者。他的一生,是革命的一生,也是丰富多彩的一生。我想我们文化界把他的事迹记录下来,可以成为中国人民和中国青年的一部有很高思想水平的教科书。
中国作家学会书记处书记韶华说:要评价一个党和国家的领导人,就要看他是推进还是阻碍了历史的发展。耀邦在党的关键时刻推进了历史。首先,像我们这样背着叛徒、特务、走资派罪名的人,耀邦平反冤假错案拯救了一大批老干部,这是推动中国历史紧步无可比拟的伟大功勋。在党校,他点燃了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火炬,为十一届三中全会作了很好的舆论准备,大大推动了历史的进程,特别是触及了许多老人家晚年的一些失误,这种讨论是需要勇气的。没有马列主义的水平,没有这样的一种胆略是不敢率先发起这样的讨论的。那天,我们作协去耀邦家中送花圈,我对他的家属讲了一句话,我们文艺界、文学界非常怀念耀邦同志,因为率先提出创作自由的正是耀邦同志,这对文艺的思想解放、文艺史的发展又是一个很大的推动,创作自由这四个字就永垂不朽,而且在文学史上开创了新的里程碑。民心是杆秤,那么多人自发地去悼念,在天安门送花圈,说明耀邦是深得民心的。
理论家吴江发言道:耀邦是在一个重要的历史转折关头、党和国家重建、复兴的重要关头,走上我们党和国家的领导岗位,成为我们党和国家一位杰出领导人。我讲的 “关头” ,大体上可指从党的十一大到十二大的五年,也可以指拨乱反正时期,特别是前期。十一大后,小平虽已复出,但当时的政治局势是不明朗的,有的人冤案还没有平反,好多同志没解决问题,已经出来的人也不愿出面讲话,其中有些人是脚踩两只船的,要看形势再行动。耀邦正是在此时挺身而出,毫不犹豫,做了拨乱反正的工作。当时耀邦出来工作,担任党校副校长,上面还有校长,第一副校长在主持工作,他是不那么容易的。要给耀邦当时工作作一个评价的话,要考虑当时的政治局势,这不是一般的人所能做得到的。耀邦虽然下来了。但我想,他对个人问题毫不在意,他所担心的还是我们党和国家、民族的命运。这可能是使他一个很好的身体垮下来的原因之一,或者是很重要的原因。我错过了一个机会,本来约好会议以后去看望他,有些问题还需要向他请教,没想到他这样快就去世了。对一个历史人物的评价,要由我们党来做,特别要由人民、要由历史来做出,越往后越可以看得清楚,人民和历史是公正的。我昨天看一张香港报纸,有些话很值得我们深思,旁观者清啊。那个报纸对他的评价:“努力改革、正直、诚实、深入民心。” 此话份量是相当重的,“如果有什么人一身尽心尽力、大公无私、任劳任怨、光明磊落地为国家民族努力工作,到死为止,是谓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,这样的政治品质是崇高的,如果他的决策和工作的大方向没有错误,积极的贡献远远超过了不重要的过失,这样的政治家,在历史上应予充分肯定。”这些话是值得一听的。
法学家于浩成吟诗哀悼:出师未捷身先死,长使英雄泪满襟。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,我们敬佩爱戴的领袖胡耀邦同志的逝世,是我们一个沉重的损失!他主持领导理论务虚会、领导真理标准讨论;提出了马克思主义的衰落和新的兴起、提出了党在建国以后的任务是领导人民当家作主。耀邦是我们敬爱的导师,特别是知识分子的良师益友。历史是由人民来写的。
前人民日报社长秦川说,耀邦同志的突然去世,大家既悲痛,也是非常惋惜。但我们现在在这里举行纪念性悼念活动的时候,全国广大青年和知识分子的心是很不平静的。我现在的心情是这样的。希望学生也适当地控制一下自己的感情,我希望不要重新再发生天安门事件。我是在人民日报的工作岗位上才和耀邦同志认识熟悉的。我觉得,三中全会以后的这十来年,正是勇敢的马克思主义者耀邦一生最成熟的、生气勃勃的、最辉煌的时期。对人民日报来讲,我们有说不尽的话,我们不仅把他看成一个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,而且把他看成一个最知心的朋友。在改革开放、前进或遭受困难的时候最能够支持、关心人民日报的同志们的首先是耀邦同志。许多事情,当时不是耀邦的支持,是不可能的。有一件事:辽宁的《共产党人》月刊为张志新平反昭雪,文章到人民日报一个月才登出来,而且马上受到抵制,当时中宣部三位部长,两位副部长不同意,新华社不发统稿,就在这么困难的时刻,耀邦挺身而出,说张志新是当之无愧的刘胡兰式的英雄人物。还有在理论问题上,耀邦给予了很多支持。我说他勇敢,是因为他不信邪不信 “棍” ,最贵是民心。三中全会后耀邦能那么勇敢地领导人民起来搞改革,没有无畏的精神是不可能的。前些天,台湾记者徐璐问我对胡耀邦的印象怎么样?我没讲别的;我说他是最好的人,最纯洁的人,最宽厚的人,最深得人心的人。如果一个马克思主义者,即使再高明,得不到人心,不是那么仁爱,不是那样纯洁,我看就不是最好的马克思主义者。我想到,他下来后这几年,我有几次专门找他,看望他。他虽不在其位了,但是他对国家、对人民、对整个世界还在思考,充满了忧虑。他曾经和我讲过几件事情,这也是今后我们在做意识形态、宣传工作中需要思考的:一次他问我,你怎么评价我们现在的党风?我说,我们不是自己讲现在是历史上最好的时期吗!他没有答话,最后只是讲:“可惜啊,十一届三中全会我们恢复、发展了我们党的实事求是的党风,现在遭到了严重的破坏。” 值得深思。另一例是,他下来后几次讲,我们绝不能错误地对待知识分子,不能整知识分子。再一个我们绝不能错误地对待年轻人。绝不能整学生。这两年来,他的心情并不好,主要是他总觉得,我们现在缺乏一种什么东西,把人民的精神真正振奋起来。现在中央提出要振奋精神,到底用什么来振作人民的精神呢?这是很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。这是我们当前最现实的问题,也是我们悼念、纪念、评价、继承所要思考的问题。
马列主义研究专家苏绍智说:胡耀邦同志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,他思想开明、尊重知识、重视理论,是和知识分子心连心的一位领导人。我个人和他接触比较少,但我对他一直是尊重的。早在1975年他同 “四人帮” 斗争,他铮铮铁骨,我一直记在心里。1986年我们讨论第七个五年计划社会科学规划的时候,耀邦和其他一些领导人接见我们。他讲三中全会以来,中央没有打棍子,很多人,当时我记得是李洪林第一个讲的,怎么没有打棍子呢?有的人被开除出党了嘛;吴明瑜同志说还有被撤职的呢!当时我也插话,还有人被驱逐出了北京。但是耀邦根本不在乎他讲话时别人这么多插话,他就非常重视大家的意见,说你们可以打报告来,我们可以批嘛。这种气度,在我们领导人中是比较少的。他不但能虚心听取群众的意见,而且很认真地表示了他的态度。此事虽然不大,但对我印象十分深刻。因此,他在前年受到不公正待遇时,我们很多人为他惋惜和不平,可是耀邦对此坦然处之,而且他还是继续认真地考虑国家大事。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。耀邦本人从不以权谋私,两袖清风,心地坦然,处处为人民着想,一直活在我们心中。所以他去世后,有那么多人哀悼、怀念和不平,这也不是偶然的。
国务院农村经济研究中心副主任吴象发言中说,耀邦是一位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,我们党杰出的领导,他的逝世,在全国人民中引起极大的悲痛,而且在悲痛中,思考我们国家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一些重大问题。大家最称道的是拨乱反正中表现出的非凡勇气,这种勇气来源于理论上的坚定性,而这种坚定性又是来源于实践,来源于群众。深入群众是耀邦的最突出的特点。吴象回忆起往昔的峥嵘岁月:在中央书记处研究室工作时,有几次列席书记处会议,讨论与工作有关的问题,彼此可以争论。而过去在省里也列席一些常委会,领导人、主要负责人的讲话占了很长时间。真正的讨论,不同意见的争论,是比较少的。而当时书记处确实真正地让大家畅所欲言,能听到不同意见,而耀邦本人对有些问题也发表非常尖锐的意见,很明确地发表自己的意见,如对 “二道贩子” 的问题,他指出这个提法就不对,我们要发展商品经济就需要运输啊,需要流通啊,在宣传上如此反对二道贩子,没有好处,但是有些不同意见都能在这里说。大家也敢于在耀邦面前说话,他平易近人,个别交谈时,能引导你把话都说出来,从中获得营养,使他对重大问题的深思熟虑有更多的素材。他在总书记任上,到各地去了解情况视察工作最多,去的地方最多,下去的时间最长。可以说,耀邦的深入实际深入群众,是贯穿到他最后。拨乱反正中有那么大的阻力,他能够力排众议、勇往直前,表现出这种非凡的勇气,决不是偶然的。中国的农村改革走了第一步,如果没有真理标准的讨论,使历史唯物主义为广大群众所掌握,那么第一步改革就不可能成为不可阻挡的浪潮。他的功绩不光是在组织上为许多人平反,而且在思想上的拨乱反正也是一个巨大的贡献。他简直象一团火那样来解决那么多困难,不是偶然的。他一直以无私的心来爱护我们党的干部。现在,我们的改革遇到了不少困难,但在大的环境差不多的情况下,有的县在县的范围之内就做了不少事情,对改革有所促进,所以希望还在下面,希望还在群众,希望还在实践里面。至少在这一点上耀邦的风范是值得我们很好地继承的,永远地深入实际,深入群众,用群众的东西武装我们自己,加强我们对改革理论研究的深化。
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章立凡说 1980年,我曾为父亲章乃器的右派错案多次向中央申诉,大约4、5月间我听到消息,父亲列入不予改正的六人中。于是我向中央领导同志再度申诉,当时曾携反右时印发的材料到耀邦同志家上访,请求中央对父亲的言论作出重新估价。当时小平同志不在北京,胡耀邦同志把我的申诉专门转送小平同志,通过这种下情上达的方式,小平、陈云同志表了态,对文件作了改动,再后来下达的中60号央文件上,父亲被列入改正的21名右派的首位。这件事我终生难忘的。
耀邦同志的逝世不仅是中国共产党的巨大损失,也是国家民族的巨大损失。耀邦同志留下了宝贵的政治遗产,我感到十分忧虑和悲哀的是,在这样一个重大的历史转折关头,怎样认真地继承他的遗产。
十三年前,小平同志为周总理致悼词,不久爆发了天安门事件。小平同志继承了周恩来的政治遗产,开创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。现在耀邦同志逝世了,改革处于困难阶段,党的威信在下降,全国人民,包括我们知识分子应该和党共济时艰作出牺牲,但这需要党带头作牺牲。耀邦是在工作岗位上殉职的,作为中国人民的伟大儿子,他奉献了毕生的精力乃至生命。
古人云,哀兵必胜。他的逝世,可以说给了中国共产党一次历史机会,如果想加强自身的凝聚力,振作精神,纠正错误,这可能是一个很好的机会。历史的时期稍纵即逝。我不是共产党员,但我希望党中央珍惜这个机会,作出符合国家民族利益的抉择和牺牲。
诗人、翻译家、《诗刊》副主编刘湛秋对耀邦的去世表示无比的痛惜。他非常动情地说,人们一直认为,耀邦是党内风范最高尚的代表,是党的杰出的领导人,是热情洋溢的改革开放者,也是推行小平新时期政策的主要组织者和鼓动者。他说:“我在天安门广场又看到了 ‘中国魂’ 这样三个字时,我流出了眼泪。如果我们错过这个机会,把人民的激情再次抛入谷底,那我们就要犯重大错误。我觉得,对耀邦的不公正待遇应该重新评估。今天有助于我党重新思考这个问题。” 作为诗人,刘还在会上朗诵了献给耀邦家人的长诗《他ーー死在岗位上》。
报告文学家戴晴发言说:“刚才诸位前辈发言,都是自己和耀邦同志的交往,谈到了这个伟大的人的一生。我是一个普通的党员,我和他没有任何亲自交往,想以一个普通党员的身份来讲讲。我想,因为中国共产党是一个执政党,是没有任何力量替代的执政党。今天,我们应该重复一句我们经常唱的,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,如果改革不往前走的话,特别是政治体制改革不往前推进的话,那么下面面临的一定是民族的历史灾难。在今天,我要特别谈到,最关键的是党内民主政治。引起我感触最深的是,我想和大家回顾一下,中国共产党建党快70年了,70年中我们有过数位总书记,他们有些什么样的命运?他们的命运说明了什么呢?第一位总书记是陈独秀先生,他是在第五届代表大会前夕自动辞职的,原因是他必须按共产国际的指示办事,不能按他自己对世界的判断来做事情。接着就是瞿秋白,无论是在他28年第一次上任的时候,还是后来在30年第二次,批判刘志丹的时候,瞿秋白代表的都是第三国际的力量、意图,而不是他自己的意图,他也是在根本没有征求他本人意见的情况下,把他从总书记位子上拿下去了。接下去是王明,曾经有过完全相反的意见,支使他的也是外国的力量而不是他本人。然后是张闻天总书记,到了延安先是军委主席毛泽东,后来是主席团的主席毛泽东在主持工作,他这个总书记等于是有名无实的,可有可无的了。此后就没总书记了,一直到1956年开了八大之后,才有了总书记邓小平。然后邓小平这个总书记几乎是在一天之内,说拿掉就被拿掉了。再有总书记就是胡耀邦了。我觉得耀邦一生中最悲惨的事就是作违心的检讨。
今天我悼念耀邦,不仅仅是怀念他的伟大人格,而且应该按照他的心愿,把他已经开始的事业,继续推向前进,很多问题不可以再回避了。刚才一些同志的讲话使人非常痛心,也让人深思。你们都是我非常尊敬的先生,但我感到我必须提出:苏绍智先生刚才提的,就是当他被从他的位置上拿下来之际,他是坦然处之,我觉得对党内不正当的事情,无论你是一个普通党员,还是中层干部,特别是高层干部,你不能坦然处之。我觉得一定要分出个是非来,要使得党内好的作风不仅仅是由个人好的品格来保证,而要靠建立一套机制来保证。我们的希望,中国的前途,党和国家的希望不能够寄托在个别领导人的人格上,而应该建立在机制的保证上。
中顾委委员、著名科学家于光远披露纽约《中报》记者李春光电话采访他时讲起的情况,邓力群在接受该报采访时说:“耀邦同志是逝世后,我立刻到医院去向遗体告别,我是很悲痛的,我和他虽然有过不同意见的争论,但是我们之间的友情一向很深的。他死了以后我更加怀念他,他的经历是人所共知的,这是要载入史册的,他对国家对人民的贡献是很明显的,他品质高尚,光明磊落,有话当面说”。 后来邓还对李春光讲:“你在耀邦逝世的时候想到我,使我非常感动。” 对这些话我是这样考虑的,耀邦和我在30年代作为青年工作者彼此认识,但是成为朋友是在批邓前后,我们一起反对江青,也一起在 “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” 中受批挨斗。在唐山大地震期间,我到他家作客,他用 “难兄难弟” 概括了我们之间的友谊;没想到1987年初,我们又成为 “难兄难弟” 。他 “下台” 以后,我曾经对他讲过这么一段话,我说两个人之间可以是朋友而非同志,或者同志而非朋友。只要两个人都是共产党员,彼此就会以同志相称。但是成为朋友,彼此还要有交友的愿望,只有具备这两方面的条件,才成为同志加朋友,或朋友加同志。我和耀邦是同志加朋友这样一种关系,我珍视这种友谊,我们之间的友情是真诚的,他的去世使我深深悲痛。李春光转告的这话的意思,我真怀疑有人和耀邦就那么一贯有友情?!对一个活着的人尚且不能侮辱,死者能侮辱吗?!我的确是很悲痛,但光是悲痛不行,还要作进一步的思索,还要进行工作,该做什么还要做什么,特别是我们要发展马克思主义。我对 “中国讣告学” 没有研究,不知在座的有没有这方面的专家。什么人可以在死的时候加上一个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,耀邦同志连这个也没有,他 “到不了” 一个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的规格。这本来是没有多大意思的,但它是客观的存在。黎澍去世的时候很反对表现在八宝山灵堂里面的等级主义,但是它是存在着的。按照马克思主义原则来判断,耀邦当然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。